引岁

得偿经年愿,不负前尘缘。

【引岁丨十二月】子衿 by 青山遮不住

《子衿》 @青山遮不住 

· 师徒年下

· 字数约4.3k

可爱的小叽叽配图_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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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那年北风饕虐,飞雪漫天。

    蓝忘机裹成一颗球,被兄长牵着,静候在云深不知处的山门外。

    父亲也披着一件素色貂袍,撑着一支竹伞,背影清癯,在漫天风雪中,茕立如修竹。

    风卷起他的衣摆,有绒绒的触感拂过脸颊,那是蓝忘机感触不多的,细微的痒意和暖意。

    他们在等,等着蓝忘机那个名义上的师父,也是蓝忘机幼小的年岁中,为数不多的相遇与别离。

    霰雪潇潇而下,放眼望去,一片银白,雪漫了山,漫了水,漫了枝头,还似要漫上云间。

    细碎的雪花扑簌落下,偶尔会沾到蓝忘机的睫毛上,又被蓝曦臣轻柔地拂去。

    他的兄长,也不过痴长蓝忘机几岁而已,却已过早地成熟,少年人青涩的肩膀上,背负着整个家族的期望和重担。

    蓝忘机小小的手握成一颗拳,被蓝曦臣拢在温热的手心里,风姿特秀的少年低下头,望着自己板着一张脸的幼弟,心里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,眉宇间笼着显而易见的忧愁。

    阿湛这性子,着实让人担心。

    自从母亲过世后,弟弟愈发沉闷不语,小小的一个人儿,虽说乖巧地厉害,却是不哭不闹也不笑,除了自己与几位长辈,更是难以与人亲近,不知以后……蓝曦臣又叹了一声,举目向远方望去,只盼……阿湛能喜欢就好。

    云深不知处依山而建,为显诚意,一行人早早在此等候,身后是长长的白玉石阶,蜿蜒而上,没入雪色笼覆的山中,和皑皑一片白融在一起,杳杳不见尽头。

    等待的时间总是那么煎熬和漫长,但这对蓝忘机来说,并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,毕竟,从他懵懂知事起,就和他的兄长,定期候在龙胆小筑前,等着那扇门打开,等着那个声音轻软的女子,用柔软的双手将他拥入温暖的怀抱里。后来,即使兄长并不带他去了,那扇门也不会再开,他也会执拗地守在门前,日复一日,看着淡蓝色的龙胆花开放又凋谢。

    而此时,虽然即将与家人分别的无措与茫然氤满心底,但也不可避免地,对父兄所托付的那位师父,升起了连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好奇与期待。

    那是蓝忘机第一次见魏无羡。

    打马而来的黑衣青年,马奔如飞,四蹄踏雪,溅起的雪花如尘沙扬起,在空中腾起了细小的雾。

    他戴着斗笠,面容隐没其中,覆着黑衣的身姿轻盈如燕,矫健如风。

    不见其人,却先闻其笑,笑意疏阔而爽朗,回荡在这寂静空旷的雪地里,久久不散。

    他朗声笑道:“青衡君,好久不见,让你久等了!”

    父亲上前一步,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润平和,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欣喜:“魏公子,一别经年,别来无恙。”

    那人翻身下马,衣摆划出一道流畅的弧度,飒飒寒风中,他衣衫轻薄,被风吹得猎猎作响,那身黑衣紧紧贴敷在身上,在这茫茫的一片雪色中,是如此地突兀又鲜明。

    行动之间,那顶覆着轻雪的斗笠被手指轻巧地掀开负于背上,一头青丝挣脱了束缚,在肆虐的风中张狂地乱舞。

    最先吸引蓝忘机的是那一抹鲜红的发带,血一般的颜色,红得刺目,在他幼小的年岁中,记忆中全是阳春白雪般的素洁高雅,即使在节日里,也未曾见过如此灼目而浓烈的色彩。

    他顺着那抹红,掠过飞扬的发丝,与那人的目光在隔空中遥遥相望。

    目光一定住,就完全动不了了。

    两人并肩而来,黑衣青年的目光时不时带着笑意一扫而过,蓝忘机想起方才他对自己的那一眨眼,不由得默默抿紧了嘴唇。

    父亲将人领到眼前,蓝曦臣行过礼后,在背后轻轻推了弟弟一把。

    青衡君脸上挂着温雅的笑意:“阿湛,这是你师父,快给师父行礼。”

    魏无羡看着裹成雪团一样的小玉人板着一张严肃的包子脸,规规矩矩地向自己行了一个弟子礼,还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师父好,不由得噗嗤一下笑出了声。

    他笑道:“这就是我那小徒弟,姑苏的蓝二公子?”

    蓝忘机抿着嘴唇,一眨不眨地盯着他,琉璃色的眼眸在雪光映衬下,宛如两块剔透的水晶。

    蓝曦臣笑着拍了拍弟弟的肩膀,柔声鼓励道:“阿湛,别紧张,魏公子很喜欢你呢。”

    魏无羡在蓝忘机面前蹲下来,目光与他平视,看着对面那张婴儿肥未褪显得玉雪可爱的圆嘟嘟脸庞,忍不住伸手在上面掐了一把,在对方震惊到不可思议的呆愣目光中,禁不住哈哈大笑,又在小徒弟快要恼羞成怒之前,及时地拿出了礼物:“好了好了不逗你了,喏,这是为师的见面礼,给你赔礼道歉好不好呀?


    记忆中青年那张神采飞扬的脸不断放大,眉眼间笑意潺潺如桃花逐水,蓝忘机下意识上前一步,却不妨脚下一空,醒了过来。

    屋内暖光融融,烛火点了几盏,已快烧到了底。

    蓝忘机长发未束,披着一件衣袍,内衫松散着,正执着一卷书在案边诵读。

    他一只手撑在额前,袖子滑到肘间,露出白皙光洁的小臂,暖融烛光照在他脸上,柔和了眉眼间的几分冷意,却又明晰地捕捉到了梦醒时分的那一抹羞恼与怔然。

    魏无羡还没回。

    蓝忘机目光转到空无一人的床榻上,起身拢好衣衫,移步到窗前,打开了那扇半掩着的雕花木窗。

    夜色深重,天幕漆黑如墨,半弯玄月挂于空中,无数星子闪烁。

    四下寂静无声,远方青山影幢幢,江流声滔滔不止,几处灯火阑珊。

    夜风清冷,尚携几分寒意,从窗外透了进来,烛光摇曳,明灭不定。

    蓝忘机立在窗前,任由风拂过发梢吹起衣摆,不动如山,他目光四下逡巡,眉间也微微蹙起,显然心神不宁。

    已是子时,按理说,魏无羡这时候早已……

    等了片刻,他终是等不住了,穿好衣服正准备束发时,门应时响起。

    蓝忘机走过去,堪堪打开一条缝,一个黑影就迫不及待“咚”地滚进了门。

    冷冽酒香触到鼻尖的一瞬,蓝忘机及时伸手把人接了满怀。

    魏无羡两手都是满当当的,被门槛绊了一跤摔到人怀里也不觉得羞耻,反而慢里斯条地直起身,任由蓝忘机接过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,对着他愤愤不平地抱怨:“唉,蓝湛,你说这门槛是不是跟我有仇啊?怎么我今天好不容易走一回正门,它就和我过不去呢?”

    蓝忘机责备地看他一眼:“是你自己不小心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是啊,你师父我老了,腿脚不便,以后全靠你了徒弟!”魏无羡打了个哈欠,脱下外衣,正准备先滚到床上去躺一会儿,余光憋见蓝忘机的动作,连忙阻止道:“等等等等,那两坛子酒可以收起来,那个罐子就别动了,我特地给你买的。”

    蓝忘机动作一顿,抬目凝视他:“给我?”

    魏无羡已经上了床,此刻正翘着二郎腿,一只手半撑起来托着脸庞,眼睛半眯着,语气也懒洋洋的:“你那是什么表情?怎么,我这个做师父的给徒弟买点东西就有这么不可思议?”

    不是不可思议,而是自蓝忘机长大之后,师徒俩的衣食住行都是蓝忘机在打点,银子在他手上管着,有什么需要,他都会提前制备好,相比于魏无羡,他倒更像个师父。

    蓝忘机打开外面包裹的一层棉布,露出里面的陶罐,土色,微黄,做工不是很好,他伸手在触感粗糙的外壁上摸了摸,低声道:“烫的。”

    魏无羡哼了一声:“那是,我特地捂好的,就怕路上风一吹就冷了。”

    盖子一掀开,腾腾热气挟裹着鸡汤的鲜香从罐中升起,须臾便氤氲满室,魏无羡抽了抽鼻子,竟然觉得自己有些馋了。

    蓝忘机已经取好了碗筷,侧身询问般看了他一眼。

    魏无羡摸着圆滚滚的肚子,摇摇头:“我不要了,太撑了,你自己吃吧!”

    蓝忘机不置可否,还是规矩地摆好了两双碗筷,自己盛了小半碗鸡汤,用瓷勺舀着一小口一小口喝了起来。

    只是没喝几口,魏无羡就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下来,趿拉着鞋子往这边凑。

    蓝忘机起身给他舀了半碗。

    魏无羡捧起热气腾腾的碗,撅起嘴吹了吹,慢慢嘬了一口,白瓷碗底,汤色清凌,细嫩的鸡肉混着酸笋,山药和枸杞,入口爽而不腻,唇齿留香。

    他砸吧了一下嘴,看着对面蓝忘机沉静俊秀的眉眼,感叹道:“都这么多年了,味道还是一点儿都没变。”

    小徒弟闻言抬眸望过来一眼,幽幽烛光中,眉眼竟出奇地温柔,他轻轻颔首道:“嗯。”

    魏无羡奢辣,吃的菜都是重口味,蓝忘机刚刚跟着他的时候,明明在吃食方面不能适应,却闷着一言不发,还装作若无其事,结果吃坏了肚子,一连几天都没甚么胃口,看着明显瘦了一圈。魏无羡自责地不行,变着法地给他找能入口的东西,喝了几天米汤白粥之后,才慢慢缓过来,正好那天偶然路过一间吃食铺子,里面飘出的香味哟,那叫一个鲜。

    当时两人都是饥肠辘辘,魏无羡被勾得路都走不动了,双腿打着飘转进去一看,清凌凌的鸡汤,鲜香扑鼻,点缀着零星的翠绿,没有一点儿油腥。

    他正好也想给蓝忘机补补身子,于是两人一人一大碗,全都喝了个干干净净。

    当时那个味道,真是,一直都忘不了。

    在那之后,两人也去过数次,虽然味道没变,但是心境却总有不同。

    唯一不变的,就是每次尝到熟悉的味道时,都会想起对方。

    魏无羡夹起一个鸡腿啃了一口:“蓝湛,我跟你说个事呗!”

    蓝忘机微微侧首:“嗯?”

    魏无羡:“前几天又收到泽芜君的信了,你给我说说,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?我好早点做打算送送你。”

    哪知,蓝忘机立刻就不高兴了,他垂下眼睫,站起身收拾碗筷,低声道:“我自有打算。”

    这是不想让他管了?

    魏无羡挑挑眉,望着自家徒弟愈发颀长挺秀的身姿和背影,支着下巴,耐心劝慰他道:“你也不小了,过几年就要加冠了,这些年跟着我这个糟老头子,天南海北地跑,东西没学到多少,反而还耽误了,你现在还年轻,可能觉得这样四处漂泊的生活很自在潇洒,可等以后年纪大了,就会后悔了。”

    蓝忘机端着一盆热水过来,面无表情道:“洗脸。”

    魏无羡接过帕子擦了擦脸,看着蓝忘机又转过身,不一会儿又端了一盆热水过来。

    魏无羡道:“你干嘛?”

    蓝忘机把盆端到他脚边,蹲下身,抬头问了一句:“洗澡吗?”

    魏无羡拒绝道:“算了吧,累,懒得洗。”

    蓝忘机低下头:“那就洗脚。”

    说着便两手一钳,把魏无羡两只脚从鞋里剥出来,抓着脚腕按进温热的水里。

    魏无羡悚然道:“喂喂喂,不用不用,我自己来。”

    他又是推肩膀,又是挣脚腕,挣推半晌,蓝忘机自岿然不动,两只手仍是牢牢按住,低眉垂眼无动于衷。

    推脱不得,魏无羡干脆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,纳闷地看着他:“你今天是怎么了?怎么这么奇怪?”

    蓝忘机慢慢给他按揉着脚心:“很奇怪吗?”

    魏无羡:“难道不奇怪吗?”

    蓝忘机道:“可你以前也这样给我洗过的。”

    魏无羡笑他:“那时候你才多大,真要这么较真,我还抱着你洗过澡呢,还是两个人一起洗,脱得光溜溜的在一个澡盆子里,哈哈哈哈,记不记得?怕不怕?”

    蓝忘机着重按了一下手下的穴道,闷声道:“别说了。”

    看着对方染上粉色的耳尖,魏无羡突然心情大好,他享受着脚上不轻不重力道正好的按摩,舒服地眼睛都眯了起来。

    蓝忘机结束时抬头,才发现人就这么睡着了。

    他拿起巾帕,耐心地把水珠都擦干净,小心地抱起人移到榻上,展开被子妥帖地盖好。

    青年的面容还是一如往昔,岁月仿佛不曾在上留下痕迹,他闭目安睡,飞扬的眉目也沉寂了下来,难得显露一种岁月静好的安然。

    蓝忘机拂过他披散着的发丝,那一抹鲜红隐匿其间,他小心翼翼地勾出来,朱红蜿蜒缠绕在玉白色的指尖,似要从指尖一直淌到心底。

    静静凝视半晌,他不自觉倾身上前,五指紧紧蜷起,握住朱红的发带,睫羽轻颤片刻,犹豫不过一瞬,在唇上落下一个轻吻,一触及分,若轻鸿翩跹掠过湖面,影过无痕,却荡出一丝细微的涟漪。

    窗外明月依旧,窗内少年心事,谁人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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